此時,三日月靜執勤的警察署總部,管區中出現闖空門的全裸嫌犯逃逸事件,甚囂塵上。起初,在年關將近的十二月中旬,有人在平靜的住宅區中目睹了全裸的中年婦女。之後,抱著梯子揚長而去的婦人身影,陸續被目擊了好幾次。

同時間,闖空門的被害投訴也急遽增加。總部的刑事課發現,闖空門的現場和目擊到全裸女性的現場十分接近,即斷定全裸女性就是連續闖空門事件的嫌疑犯,加強了年末警戒。

就在年初昨日一早,某戶住家的人回家時,碰巧撞見已在他家翻箱倒櫃一番的全裸女性,於是闖空門與全裸女性兩者間的關係便真相大白。屋主一踏進客廳,全身赤裸的人影就從內邊的寢室窗戶逃逸到院子。很快地,被嚇得目瞪口呆的屋主回過神來,察覺到屋內有被翻過的跡象。
「有小偷!」

屋主連忙衝到門外,環顧四周,而全裸的女性就在有段距離的路上。女人把靠在牆上的梯子夾在腋下,眼看就要逃跑之際。
屋主大叫著:「不要跑!」女人將梯子和大包包掛在肩上,飛也似地逃走了。穿制服迎面走來的女高中生愣愣地盯著女人的身影。屋主隨後追趕,朝四周高喊:「有小偷!抓住她!」

然而,正中午走在住宅街的只有那個女高中生,一個帶著小女孩的主婦,以及推著購物車緩行的老婦人而已。屋主的叫聲隱沒在週遭,主婦們呆呆地以斜眼目送一切,女人再度從容脫逃了。

為什麼無法立即逮捕如此顯目的犯人,才過半個月,又讓她故技重施了?靜覺得很不可思議。 

靜若有所思地思考這件事,正要走向刑事課的辦公桌時,冷不防地被人在背後推了一把,於是不自覺叫了出來:「啊!」一回頭,刑事部長被幾個男人跟在身後,一臉不快地走過去。
「刑事部長,為什麼犯人要全裸呢?」
「嗯,這就不得而知了。」
面對男子的詢問,刑事部長板起臉來回答。
「犯人是年輕的女性嗎?」
「到底偷了什麼東西?」

其他男人又再三追問,彷彿是記者會的同夥。
「啊,三日月君。」
靜突然被叫了一聲,便轉過頭去。時效管理課的熊本課長滿臉微笑地看著她。
熊本課長是個帶著方角臉、身材微胖,和熊本這個姓氏很搭稱的中年老伯。
但不可思議的是,靜並不討厭他。
「熊本課長……好像很閒呢。」
「啊,我閒得很。時效管理課一向沒什麼事……難道,今天交通課也很閒?」
「嗯,算是吧……」靜答道,環顧了那一個空曠的區塊,只擺著兩張大的長桌的時效管理課一眼。

時效管理課恰如其名,即管理過了時效的案件的部署,工作內容主要是搜查資料的後續處理,和處理遺留物的歸還手續,不必插手搜查工作。包括附近的轄區,總部地區所有警察署經手的時效案件的搜查資料,都會被送到總部的時效管理課。
「咦?霧山君人呢?」

靜故作平靜地詢問。靜經過刑事課,原本就是要看霧山修一朗一眼的。熊本半開玩笑地說道。
「又是找霧山啊……你該不會喜歡他吧?」
「不,才不是呢。」

靜若無其事地否定,卻發覺到自己的語氣上揚,露出了尷尬的笑容。
熊本斜前方,隸屬時效警察課的實家仍坐得好端端的。實家老是面無表情,是否在想事情就不得而知了。偶來的妙語如珠,倒引來大家的側目。靜大實家四歲,和她往來卻若有顧慮。

「霧山君人在資料室哦。」
實家突然站起來,一手咯吱咯吱地轉動著碎紙機,並說道。
「啊,這樣呀……實家在做什麼?」
「我在清理過了時效的案件搜查資料。」實家如是說,一一將文書資料放進碎紙機。

同時,又來出奇不意現身在碎紙機旁,還莫名奇妙拿著捲成圓筒狀的紙。又來在時效管理課擔任資料管理的工作,是總部的老鳥之一。又來資料管理的能力一流,熊本課長對她亦百分之百的放心,但工作以外的部分,像個性,是出了名的強勢卻馬虎。
「鏘……看一下。」
又來邊說邊用兩手把圓筒狀的紙攤開來,擺在靜的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?」
「……結婚申請書」,又來煞有其事地說道。的確仔細一瞧,那是張茶色印刷的結婚申請書沒錯。
「咦?又來君又要結婚了嗎?」
靜不自覺地拉高聲音。又來有一次離婚紀錄,育有一子,正在上小學。她的前夫應該是附近轄區交通隊的白倍警官。面對靜莽撞的提問,又來不大高興。
「再婚……才不是呢。這是我撿到的。」
「在哪撿到的?」熊本提問。
「販賣部旁的走廊。」

這時候,靜無意間發現有東西靠了過來,於是回頭。近在眼前的是高達兩公尺以上、堆積如山的文書。呈現不平穩狀態的文書堆咚地一聲被放在長桌一隅,而霧山就在背後。
霧山說:「安全抵達!」,露出了一抹淘氣的笑容。熊本以讚賞的口吻說道。
「霧山君一向很厲害呢……有資格去參加一口蕎麥麵大賽。」
「咦?為什麼呢?」霧山問道,神情呆滯地回望了熊本一眼。
「一口蕎麥麵大賽就是像這樣的感覺吧?」
「才不是呢。」
實家隨即否定了熊本所說的話。的確,若說抱著無數個堆疊的蒸籠競走的話,霧山的特技也未嘗不可運用。而在熊本腦中浮現的形象,這等情景卻不知為何變成「一口蕎麥麵」了。

靜的視線回到了霧山身上。普通黑框眼鏡的另一端,他的笑臉瞇瞇。不知為何,靜害羞地笑了。

霧山修一朗在時效管理課裡和又來同樣擔任搜查資料管理的工作。他頂著一頭半長不短、中波浪、亂中有序的頭髮,身穿完全稱不上時髦的制服倒挺好看,而且,也不曉得他總是在思考什麼,一副呆樣……。雖然是個令人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男子,從第一次見面起,靜就莫名對霧山抱有好感。

靜一有時間就往時效管理課跑,和熊本、又來變得熟絡,與霧山漸漸有話聊也有一段時間了,仍然對他的私事一無所知。霧山三十歲,比靜大兩歲。單身這一點倒毫無疑問,家族成員、成長經歷、興趣、專長,則是一團謎。

「啊,霧山君……結婚申請書是不是你掉的?」
又來把剛剛的結婚申請書攤在霧山面前。霧山想了一下,終於開口了。
「……不,這不是我的。」
「咦?你不是還想了一下?」靜不自覺地拉高了聲音。
霧山一臉困擾的望著靜。又來亢奮地說。
「霧山君,在這張結婚申請書上簽上你的大名,作為剛才的處罰。」
「咦?我才不要呢。」
「又沒差。你單身吧。」
「這和單不單身又沒關係。」
霧山大聲地向又來抗議。接著,熊本和緩地插了嘴。
「那麼……為了公平起見,猜拳輸的人簽名吧。」
靜心想著:「什麼叫公平?」霧山馬上回應熊本說的話。
「啊,就這麼辦吧。」
又來也隨即做出反應。
「來吧!剪刀、石頭 ─」
「太快了,太快了啦!」
熊本和霧山要又來緩一緩。
「各位……現在正在執勤中耶。」,靜出言制止了正準備猜拳的大家。
「沒關係。沒關係……剪刀、石頭、布!」
除了靜,在場的每個人都隨著熊本的吆喝聲猜拳。一瞬間,靜感到有人突然跑到她旁邊,加入又來他們的圈圈之中。

「啊……!?」
只有霧山一個人出布,其他人都出剪刀。霧山馬上顯得不悅。
「好煩哦~……」
話說回來,仔細一看,果真多出了一隻出布的手。
「太棒了!」發出怪聲,比誰都還雀躍的是刑事課的蜂須賀。
「咦?蜂須賀君,什麼事這麼開心?」
熊本呆呆地問道。蜂須賀搖搖頭。
「嗯?你不知道啊。」
「好隨便啊……刑事課的人這麼隨便行嗎?」
「行不通吧……」蜂須賀泛起微微的笑容說道。

峰須賀和又來一樣三十八歲,據聞兩人是警察學校的同期。蜂須賀人不壞,半隨便的個性在刑事課中算有點輕浮。過去曾主辦一個大案件,順利偵破,而他本人將這件案件視為一輩子的工作量來偵查。蜂須賀和靜頻繁出入時效管理課的程度差不多,但目的為何,就無從得知了。
靜等人對於老是笑盈盈的蜂須賀大感不可思議,面面相覷時,從刑事課辦公桌那邊傳來呼喊蜂須賀的叫聲。
「答答答,蜂須賀君。」
走近時效管理課辦公桌是刑事課的十文字疾風。
「哦,刑事課的王牌青年十文字。你穿的大衣是新的耶。」
又來半開玩笑地說道。十文字未見遲疑,神態羞澀。
「沒有啦……」
無關季節,也無關當日的天氣,總之,十文字一年到頭都穿著淡駝色的軍用大衣。這似乎是他身為刑警的堅持。十文字一月剛買了新大衣,趁機穿來炫耀一番。
「眉頭皺起來了呢。」,又來又開了十文字一個小玩笑。
「又來君,別損我了啦!」
十文字往又來背上用力打了一下。他下手也不知輕重,讓又來瘦小的身體整個撞上了桌子。剛才霧山搬來堆積如山的文書被這一撞,顯得搖搖欲墜,靜和霧山下意識地扶了一把。
「又發生了事件嗎?」
熊本問道。十文字一臉沉悶,小聲地說。
「我正要去埋伏啦。」
一旁,又來手臂撞到之處疼痛加劇。痛到團團轉的又來,一靠近背後牆壁掛的時效管理課的黑板,順手拿起了粉筆。黑板上有又來所寫的「十文字」筆跡,旁邊則躺著一個未寫完「正」字。又來死命地伸直手臂,補上一筆,「正」字完成了四劃。

「這麼冷的天氣還要去埋伏,真辛苦呢……」
靜冷潮熱諷,十文字並沒會意過來。十文字打直了身軀,滿臉得意地直指著靜。
「話說回來,三日月君,冬天是埋伏最棒的季節哦。暗中監視時吐出白氣,這才是男子漢的埋伏嘛。」
這位十文字人也不怎麼壞,就是愛現、自大了點,會錯情的言行常引人側目。把「刑事課的王牌青年」套在他身上也不為過,只是三十三歲的年紀是否稱得上年輕,這就很難說了。而身處沒什麼頂尖人才的總部刑事課中,所謂的王牌也極有限。十文字本人倒沒惡意,但因為把霧山當成競爭對手,話中常帶有看扁他的味道,以致於靜就是無法對十文字存有好感。

接著,十文字果然對著正要把文書搬到地上的霧山放話。
「我說啊,霧山。你別在這種像燻鮭魚一樣悶的地方愁眉苦臉的。把目標放在當刑警吧……你說是不是啊,蜂君。」
十文字等著峰須賀的附和。蜂須賀則訝異地回望他。
「咦?啊,抱歉,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到。」
此時,十文字的手機突然響起『西部警察II』主題曲─ 「Wonderful Girls」的來電鈴聲。
十文字大搖大擺地接起了電話。
「喂喂,我是刑事課的十文字……什麼?好,你們先處理一下,我馬上過去。蜂君,又發生事件了!」
十文字快步地邁向出口。
「這次是什麼事件?」又來詢問蜂須賀。
「就是累犯的全裸女人闖空門逃逸事件。」
又來聽了,或許是不感興趣使然,她把放在桌上的結婚申請書拿起來。
「這什麼東西嘛?」
蜂須賀懊惱似地喃喃自語,連忙跟在十文字的後面。實家則目送這兩人的身影,一個人嘟噥著。
「總覺得少了他們兩個差好多哦。」
時效管理課再度回復平靜,又來在霧山旁邊坐下來。
「那霧山君……就在結婚申請書上簽上大名吧。」語畢,又來把結婚申請書挪到霧山面前。
「什麼……」
「因為你猜拳猜輸啊。」

又來說得振振有辭,霧山一臉不悅地從口袋中掏出筆來。
「知道了啦……」
靜也在霧山正對面坐下來,盯著他的一舉一動。霧山在結婚申請書的丈夫一欄落筆。
「在結婚申請書上簽名,真是意外的緊張呢。」霧山簽名簽到一半抬起頭來說道。
「你就是這副德性,才會被刑事課的人看不起。」
靜怔怔地嘀咕著。熊本臉上泛起了微笑。
「這沒什麼大不了的。在工作上做到不惹人嫌,還擁有自己的興趣,這就是很棒的警察人生哦。」

「就是說啊。」霧山說道。
「真~是胸無大志。」
靜傻眼了。接著,熊本突然靈機一動,問道。
「對了!霧山君的興趣是什麼?」
「啊……我沒有興趣耶。」
「什麼? 這樣不行哦。連興趣都沒有,會結不了婚的。」
被又來這麼一說,霧山又抬起頭來。
「咦?是這樣嗎?」
「沒錯。無趣的男人心眼小。」
又來說得斬釘截鐵,並看了熊本一眼。熊本一臉狡詐,微微搖了搖頭。霧山神態不安地碎唸著。
「真糟糕……有沒有不錯的嗜好?」
「摺紙鶴如何?」
熊本笑道。同時,交通課的後進下北澤和吉祥寺,氣喘吁吁地跑過來。
「啊,三日月前輩!」
下北澤出聲喊道。靜下意識地站起來。
「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?」
吉祥寺則笑得一臉燦然。
「來取違規停車的車主居然是裴三俊耶!」
「誰是裴三俊啊?」熊本一臉詫異地嚷著。在此話一說同時,又來忽然站起來,跑向了出口。實家和霧山則稍微慢了一拍,同時起身。下北澤和吉祥寺也急急忙忙地走向出口。

「啊,完了啦。」
大家都一溜煙跑走了,使熊本也一臉焦急地站起來,追趕在後。
「什麼嘛?」
靜目送著大家一起離開的身影,口中念念有詞。突然,她的視線停住了,而結婚申請書就好端端地放在剛剛還在座位上的霧山桌上。想當然爾,丈夫一欄已填上霧山的名字。
靜不假思索地環顧四周。時效管理課人都走光了,刑事課也因為受到全裸闖空門的累犯影響,連半個人影都沒有。僅剩的交通課同事也忙著講電話。
靜在沒人看見的情況下,拿起填好的結婚申請書,塞進口袋裡。
當天晚上,靜在自己公寓的房裡,將偷來的結婚申請書放在桌上攤開來。彷彿要把不安的情緒趕走般地大口吐氣,接著慢慢地提起筆,在寫上霧山名字隔壁的「妻子」一欄,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「霧山……靜。」
不自覺地脫口而出。靜就像初次向男生告白時一樣小鹿亂撞,臉上堆滿了笑容。然而,靜突然瞧見旁邊鏡子中自己的身影,繃緊了臉。
「我真是個笨蛋……我們根本連交往都沒有。」
靜一下子冷靜下來,伏在桌面上。
「唉,好痛苦啊。真是的。」
靜就這樣把填好兩人名字的結婚申請書夾在腋下,一動也不動。
同一時間,霧山也在自己公寓的房間裡不斷喃喃自語。
「興趣嘛……興趣呢……興趣啊……」
霧山默默舞動著手,口中反覆叨唸著。
霧山如同熊本所說,在從總部回家途中,去文具店買了一堆折紙。用過晚餐後,就一直折紙鶴。
突然,霧山停下手,把折好的紙鶴擱在一旁,往桌上趴。
「興趣嘛……」
這句話也不知道說了幾次,仍繼續從口中蹦出來。霧山就這樣聞風不動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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